散文：故土的豆腐
时间：2021-07-02 10:47:47 来源：勤学考试网 本文已影响 人 
外面再好，都不如家。豆腐再嫩，都不如贫穷年月里笑着端起来的那个粗瓷碗香。人与生俱来的这种恋土情结你是改变不了的，改变不了。下面勤学考试网小编准备了散文：故土的豆腐，希望大家喜欢。
豆腐虽是家下菜，但过去在我的故乡内蒙后山，豆腐真个是稀缺品，除了上事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。
故乡种不成黄豆、黑豆，但故乡人却有会做豆腐的。腊月里，村里人朋起来做个三俩锅豆腐，一个好大年就算安顿下了。汪曾祺曾在《豆腐》一文里写过：听说张家口有个堡子里的豆腐能用秤钩钩起来，人扛着秤杆能走几十里路。张家口其实和我们这边打交界，饮食文化民风民俗及相似，但这种豆腐我没见过，故乡的豆腐点的比较老倒是真的，出锅不走样，经得起一烩，像我们那地方人的性格一样，硬绷绷的。
家乡人吃豆腐，做法粗犷，一般都是热气腾腾的大烩菜，这是我们从小吃到大的家常饭。那会儿，烩菜缺东少西，山药蛋是主打，粉条子舍不得常吃，豆腐更是方周围十里地都不见一个做豆腐的。但杀下猪要过年了，有了豆腐和肉的烩菜才能慰藉人清苦一年的肠胃。
捏上一笼莜面，擩把柴火烧热锅烩菜，肥猪肉或者烧猪肉切成薄片下在锅里滋啦滋啦的炼出油，撒把花椒面面炝锅，下进去切成滚刀块的山药，白菜片儿拦炒，添汤咕嘟咕嘟的烩煮，将熟时再放入扇斜尖豆腐，宽粉其次，吸饱浓郁汤汁的豆腐、山药、宽粉立马变得油亮油亮的，热气熏腾中撒上一撮葱花，经勺头一翻搅，舀上一碗大烩菜调莜面，润乎，酣畅，这就是冬天里家的味道，长进我们骨头里的记忆。
要过年了，家家户户都得上中旗街上割几斤豆腐回来，连同生好的豆芽一齐泡在水盆里，天天欢欢喜喜的给豆芽盆换遍清水，一直能吃到正月初几家。
正月里每天必吃一顿馏糕烩菜，去谁家串门也总能碰见豆芽盆里泡的块豆腐，一问吃甚来来，十有八九也是烩菜馏糕。若是过年这碗烩菜里没有豆腐的话，那真个就没了年味儿。母亲们一腊月基本都在忙乎吃吃喝喝，炸糕，压粉，炸丸子，烧猪肉，这些熟食既是干粮也能做烩菜，正月里女人们享几天清闲，馏糕烩菜省事又好吃，舒坦又自在。
记得那时候过年，人们流行做一种混炖，其实这是乡人们想出来的一种穷办法。在炖猪肉的时候一半儿猪肉块子一半儿豆腐块子，炖好装在碗里冻到凉房里头，家里来客人，张罗起酒摊摊，拿出混炖扣在炉子上的小铁锅里加热，一根儿烟的功夫一盘下酒菜就有了，这绝对是盘实实在在的上待饭。混炖，豆腐比肉还香。混炖也可上席，跟碗面子、炖鸡、鱼一样，算是硬菜。
要说豆腐好吃的其实还要数事宴上的大烩菜，平日短不了的山药这回可上不了席面儿了。做事宴，值得东家做一锅豆腐。小时候跟着母亲上事宴，见六七节大笼馏上点心，地下烧火帮厨的一边吆喝着“看油看油”一边进进出出忙乱。耳朵别根纸烟的大厨，头水汗津的把大铁锅里的肥肉片子翻炒，配上东家事先丸好的白菜蛋蛋，肉丸子，豆腐、粉条子在锅里烩，闻见那个香呀，真香。大烩菜是席上最后一道菜，压轴，管饱。端盘子的后生们先是大盘往桌上端烩菜，坐席的人们吃着吃着每人手里就换成了碗，反正全村人家的碗全都集中在事宴上来了，有的是碗，这些不喝酒的女人娃娃们舀了一碗又一碗半天不见下炕，大师傅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往锅里舀肉汤、兑豆腐、粉条，那场面，不管是红白事宴，炕头后炕，山前梁后，灰说六道，人的情绪都聚焦在这锅烩菜里头了。
要说老家饭里的豆腐，至今让我念念不忘的是粉汤里头的豆腐。我爱吃粉，更爱吃粉汤里的豆腐，你就看那翻滚的汤锅里，粉红色的羊肉片片微卷，细粉如银鱼般的肆意游动，切进去几根豆腐介介，倘若再汆上几个饺子的话，那就顶如大年饭哩！直到现在，每次回包头，我都得去卖粉汤的早点摊子上喝一碗解解思乡的馋。将豆腐切成扇斜尖片儿跟猪瘦肉一起炒，这是家乡人上讲究的待客饭；用豆腐、山药、猪肉丁丁熬臊子喝长面、豆面、饸烙面、荞面，这更是直抵我们灵魂深处的故乡味道。
吃豆腐除了过年就是红白事宴上，贫穷年月里，人们用尽力气将苦寒的岁月装点得有滋有味儿，一辈一辈，虽在岁月的长河上走得步履蹒跚，苦乐交集，但也没少在吃喝上动脑筋，以至于我至今也忘不了家乡饭、故乡味儿。
豆腐能敞开吃的时候是住姥姥家。我十来岁时，姥姥家在金盆，那时候能洗金子，姥爷是个只会挣钱不会花钱的人，他兜里装钱从来超不过十块。而我姥姥呢，不管是闺女外孙或是孙子们谁去住，兜里一有钱，她就坐不住了，一趟一趟的出街上买骨头割豆腐。姥爷今儿金子好，那我们今儿黑夜就是炖骨头烩菜，今儿金子不好，那这顿饭可能就是烩肉、烩豆腐。那时候吃豆腐跟吃肉一样香，因为平素少见，软颤软颤的精豆腐，烩出来红如如的，姥姥擀上粉片片烩上，我碗底底的豆腐总会留到最后，真好吃，。
有一年我放寒假去住姥姥家，一直住到年脚底。姥姥听说做豆腐的南方侉侉腊月二十就要关门，就早早儿去割回二十斤豆腐来，满满儿装了一铁桶放在了床底下。为了给我解馋，豆腐还冒着热气姥姥就给我切下一大块儿来，滴了几点子素油，撒了点儿咸盐味精，切进去点儿葱花给我拌上吃了，那豆腐香，真香。那会儿，金盆供销社还卖一种人造肉，炒上圪精圪精的，比肉都好吃。看见我吃得香，姥姥隔三差五就给我炒人造肉，拌豆腐，那桶豆腐今儿吃点明儿吃点，再加上我饿了就想探手去床下桶里掰点儿豆腐吃，还没等到过年，一桶豆腐就被我七七八八吃得差不多了。好住不过姥姥家。
姥姥家的豆腐那么吃都没把我吃伤，倒是后来城里头的豆腐可把我吃怕了。
搬到呼市后家里开了个小菜店，刚开始母亲站在门口喊送豆腐的人想留点儿豆腐卖，送豆腐的眼皮皮也不抬一下，嫌她卖不了多少还把人家大块儿的给割切零碎了。好在天不绝人，凭着母亲人善，后来买卖越做越好，天天雷打不动的往下留二十多斤豆腐不够卖，有时送不出去的豆腐返回来还要路过让母亲给包圆儿。这家豆腐是清水河豆腐，端起来软颤软颤，闻起来豆香袅袅，就是一放控一盘子水，人家这豆腐做的太能吃水了。
好卖的豆腐我们是舍不得吃掉的，我们通常吃的都是卖不了的豆腐。二妗妗为了生计学做豆腐，刚开始不得要领，虽货真价实但做出的豆腐生硬，别的店儿里送不出去我母亲就给留下推销卖。那时，晌午不管谁来买豆腐，我妈就在前头一个劲儿的给人家推销，我们在里头笑话她老实人也学会说违心话了。二妗妗的生意久未起色，我家天天饭不是烩豆腐就是炒豆腐，从来没有那么奢侈的半锅菜半锅豆腐的吃烩菜，只是豆腐吃多了人就跟吃了生铁一样胃难受，沉甸甸的消化不了，那几年，我们闻见豆腐味儿就发愁，我妈绷着脸不说话，生气我们嫌长道短不懂事。
怀念故乡的豆腐是在来东北之后，这片广袤的东北平原，不缺水呀，黑土地肥的流油，长出的黄豆如指甲盖儿般大小，做出的豆腐又白又软又细腻，真是入口即化。刚开始我不懂，买回家块儿豆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，结果一股水出来豆腐已被冲散大半，剩在手里的豆腐七零八落像数实在惨淡不堪。想吃烩菜时候呢，不敢切也根本不敢在锅里翻搅，那样的话豆腐真的会变成一堆糊糊。生活了几年后呢，也习惯了用这里的豆腐烩菜，但烩出的豆腐多会儿都是浮皮潦草铺在顶上，寡白寡白的上不了色也入不了味儿，原因是我太想要保住豆腐了，一锅烩菜倘若找不出一块完整豆腐的话，那么这顿家乡饭吃的多么令人沮丧啊。
外面再好，都不如家。豆腐再嫩，都不如贫穷年月里笑着端起来的那个粗瓷碗香。人与生俱来的这种恋土情结你是改变不了的，改变不了。
盼望能饱饱儿吃一顿豆腐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，连同姥姥家、母亲，和那些苦涩的，甜蜜的，带着童年故土的味道，一切一切都消失在了岁月的渡口，剩下所有的都是悠长的回忆了。就像今天，在这样一个下着闷生生雨的午后，想着，念着，那绿野山梁，那高空流云，那雾气蒸腾中有人给你双手手递过来的一碗碗大烩菜、块块色泽鲜明的豆腐、莜面鱼鱼……一幕幕，一回回，揪扯的叫人心口隐隐发痛，无尽的怅惘如阴霾闪电般涌过心头，溅起遍地血色的泪花。
我想念那片土地，想念那里的豆腐味道了，想着写着，便蓄满了两眼儿深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