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|我婆

时间：2021-10-27 11:47:18　来源：勤学考试网本文已影响人

　　散文|我婆

　　我婆没念过书，但我婆说，她的父亲，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，是个文化人，不仅书念得好，还懂中医，出门给人看病，必穿长衫，戴礼帽，拄文明棍，下面勤学考试网小编准备了散文|我婆，欢迎查阅。

　　我婆就是我的奶奶，我们那里都管奶奶叫婆，所以，我婆不知道世上除了"婆"还有“奶奶"这个洋气的称谓，在我婆的认识里，"奶"有专属的含义，比如，过去我婆一旦给别人说起我，总爱加上这样一句：这娃碎着(小时候)就爱吃我的奶。

　　小时候跟我婆出门，最怕我婆说这话，可我婆偏偏爱出门，出门时还非得带上我。我婆是小脚，又一直穿着宽大的裤子，裤腿下面用带子扎着，像两个倒挂着的洋面口袋。我见我婆走路，不像我爷我爸我妈那样，大脚"嗵嗵嗵"踩在地上，看着又结实又稳当，也不像我们的光脚片子，走起来三弯四拐，一窜一高，我婆走路是第三种：腿向外弯着，两只尖尖的小脚撇开，脚根拄着地一点点向前挪，一边挪，一边还抡着手里的手帕，像戏台子上唱戏的。跟我婆出门，我不是早早跑到前头，就是远远落在后面，我害怕遇到东村的王磨过。王磨过是我的小学同学，每次我跟我婆出门，王磨过看见了就冲我伸舌头，他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说，他哥说了，像我婆那样的小脚老婆，站在地上时对地的压强，跟两层楼一样大，我知道王磨过根本没见过两层楼，也不知道啥是压强，但他见过我婆，王磨过说这话的时候，还故意抬起脚尖，撇着脚，撅着他那布丁摞布丁的勾蛋子，用脚根拄地围着我转圈圈，每次看着王磨过那式子样，我就狠不得叫我婆上去踏上王磨过几脚。

　　我婆出门，最爱去的就是位于龙华寺的娘家。我婆在前面走，嘴不停念叨着，她娘家二哥的碎女子要出门了，不知道被褥都缝好么，没缝好又得过去忙几天，三哥的儿媳妇不孝顺，这几天又在家骂仗(吵架)了，摔碟子拌碗的，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，大嫂子不给看，说大哥那药罐子这辈子能把她害死。我婆说的这些我全听不懂，也不爱听，便一个人在后面玩，不是蹲在地边边拔毛毛草学打架，就是围着一片打碗花追蝴蝶，我婆走着走着，觉着后面没了动静，回转身又叫又骂，听着我婆的声越来越急，越来越高，我这才从路边的硷棱下蹦上来，几步窜到我婆面前，围着我婆把她留在溏土上的小脚印踩得稀碎。

　　其实，我婆回她娘家就是去看她的四嫂。我婆的四哥，也就是我的四舅爷早年间就殁了，舅婆一个人带娃守着家，我见我婆在别的家转一转，茶也不喝，就一直和这个舅婆待在一起，舅婆刚喂完鸡，几只芦花鸡“咕咕咕”叫着在一旁啄食，舅婆的一双大脚，一只鞋上沾着鸡屎，一只鞋上还留着几粒落下的鸡食，我婆也不坐，就那么不停挪着小脚，站在院子的石榴树旁跟我舅婆说话，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，便一直盯着那几只鸡，看它们啄完了鸡食盆里的鸡食又来啄我舅婆的脚，鸡的脖子一伸一伸，我的脖子也伸了伸，咽了口唾沫便跑到我婆跟前偷偷拉我婆的衣襟，我婆这才回过头看着我恨恨地说：得是想吃奶咧!

　　现在，我婆离开我们已有十余载，我一直想把我心中关于我婆的记忆全写下来，可是，除过一些这样的场景还算清晰，其它的不是太零乱就是太模糊，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脑海里，并伴随着我婆漆黑的影子时不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。时间在飞快得流逝，我婆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模糊，眼看着就要抓不住了，我的心里开始有了恐慌，有时回到村子，在我婆走过的那些大多变了模样的路上转悠，真想迎面走过来一个人，能让我拽住问一问：见我婆了么?可惜，没有这样的人，我的心里便更加恐慌。

　　我曾多次在脑海中努力回忆我婆的样子，每次都是一样的，看不清脸，只隐约有矮小细弱的身影闪出来，头上顶着手帕，穿黑色大襟袄，肥大的吊档棉裤，小脚，扎裤腿，一只手拄拐，一只手揣在腰间。在我的印象中，我婆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，一直都是那个样子。那时，村子里已经很少有像我婆那样的小脚老人，穿自己缝制的尖头小鞋，走最急最碎的步子，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婆的小脚，但我却从未见过我婆的脚到底是什么样子，我婆从未在我们面前脱下过袜子，既使平日里洗脚换鞋袜，我婆都是背着我们完成的，她直说自己的脚不好看，不让我们见，那时我不懂，只想着这样也好，反正我婆也追不上我，我便只管精着一双小脚片子，没黑没明地满街满院乱跑。

　　除了王磨过，没有人笑话我婆的小脚，但有人笑话我。后来去镇上念书，有人说我背的锅盔太厚，咸菜太土(都是野菜)，我便说，这是我婆给我做的，有人说我的裤子肥大得像洋面口袋，冬天穿的窝窝(棉鞋)是"母鸡窝窝"，我也说，这是我婆给我做的，仿佛那样说，别人就会原谅我，其实，我说的全是真的。

　　我婆没念过书，但我婆说，她的父亲，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，是个文化人，不仅书念得好，还懂中医，出门给人看病，必穿长衫，戴礼帽，拄文明棍，于是我就想起老电影里那些有钱人的模样，心里生出向往，再看看我婆，又有些不太相信。不过，我知道，我婆虽认不得字，但是会绣花，尤其会扎小孩子穿的那种猫娃鞋。那种鞋，一般用黑色缎面的布做面子，里面衬一片白粗布做里子，我见我婆做猫娃鞋，不分鞋底鞋面，也不用拓鞋样，只用剪刀在一片布上端祥着剪出大致式样，再把那些突出的部分用针缝着拼起来，几下便成了一只像船一样的小鞋子，“船头"还竖着两只"耳朵"，再就是润边儿，绣花，缝鞋带，我惊奇的是，我婆剪出的鞋样最初都是一样的，最后却有的变成了猫，有的变成兔子，有的变成了猪，我想，布都是一样的，只是我婆在绣它们的时候，心里想的不一样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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