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旧事散文
时间：2021-09-27 14:06:18 来源：勤学考试网 本文已影响 人 
六娘娘父母家是从山西搬来的，据说六娘娘的祖辈是大财主，家住房屋和乔家大院差不多。下面勤学考试网小编整理了故乡旧事散文，希望大家喜欢。
在后山老家的周边，称呼祖母辈儿份的妇女长辈就叫娘娘(也许是这两个字)，比如我呼唤我的奶奶就为娘娘、娘娘……的，和祖母平辈的就叫二娘娘，四娘娘，或也论男人家门的名称或排位高低，比如杨四娘娘，赵娘娘，王三民娘娘。而六娘娘的名头其实既不是排名者六，也不是夫家序列称呼，之所以叫六娘娘还和我大(老家称父亲为大)有点关联。
我大在农村老家生活了大半辈子，听他谈论，年少时也是个极有理想抱负的青春少年，念书成绩一直很好，念至初中时，因为家里有事辍学回村务农，时年十五六岁。要知道五十年代的农村人，有初中文凭，高中文凭的人就是有文化的人了，就可以给安排工作了。凭着初中文凭，我大回村里后就当上了大队的会计。会计记帐需大写数学数字，1—9是写汉字“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”。有一次六娘娘看见我大记的帐，指着“陆”说：额大家就姓这个字，昂!六娘娘原来姓陆，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伙就把杨陆氏称为六大姐，六大娘和六娘娘了。
六娘娘没有生育子女，夫家也不当个大事，抱养了一个男孩，养大成家立业，相处的也很好。至于六娘娘为什么不能生育，有村里姑婆们问寻，六娘娘也不避讳、不隐瞒说：额大和额妈是姑舅兄妹结婚，就疙倒的额们生育不了了。
六娘娘父母家是从山西搬来的，据说六娘娘的祖辈是大财主，家住房屋和乔家大院差不多。我有一次去山西乔家大院和王家大院，看着古香古色，排场大气，建筑精美的晋商居家大院，突然想起了六娘娘，从这些个奋斗、讲究、排场的大院里走出去的孩子该是怎么样的气派风光啊!到了六娘娘的父亲辈家道就已经衰败了，她也只是从父母亲的言谈中体验大家闺秀的感觉了。她的父亲兄弟姐妹八人，世道乱糟糟时，家破人散，各奔东西，父母亲跟着二叔，领着六娘娘兄妹三人逃荒到口外，来至内蒙古大草原，在后大滩立足谋生。之所以能来后大滩的广袤草原立足，据六娘娘说是因为她的祖父在当地有买卖，也就是商铺，具体的位置在哪，她当时年龄也小，记得不太清楚了，只记得从山西出发，摇摇晃晃的坐在毛驴垛子两边的筐子里，和弟弟一左一右，十五岁的哥哥推着小推车，小推车上放着行李，二爷爷一手拉着驴，一手吸着旱烟袋，肩膀上背着拉小推车的绳子，父亲牵着另一头驴，驴上驮着两个木头箱子，那就是一大家人的全部家当和干粮，两头驴后面走着六娘娘的母亲和六娘娘的二娘娘，步履蹒跚，风餐露宿，走了二十天或三十天后来到了六娘娘家在后大滩的买卖处。
六娘娘说那一年她好像九岁了，因为年久记不清岁数，但有一件事让她还能大概记得住年龄。
这件事就是在她们来了后大滩的商铺后发生的。
原来六娘娘的祖父家大业大，在内蒙地界内设立了七家商号，分号、小号、合作相与不记其数，买卖专做皮草、砖茶互换。后来因世道乱而规模逐渐缩小，直到后来只留下一间商铺维系草原和内地的商贸往来。商号的大掌柜看到买卖不景气，就自行变通收缩买卖，生意渐小，在六娘娘一伙人来投奔之时柜上已无进项可入，一大家人口吃喝都成了问题，没有办法，大掌柜和六娘娘的二爷爷、父亲商议后，将商铺三个大院，二十余间房屋、仓库作价出售，卖于当地乡绅作为办学场地，出售的银两打完生意账款后，买了三十多亩地种粮为业，养家糊口，维持生活。也是在当年，卖出去的商铺办起了学堂，六娘娘正在适龄阶段，父亲和他二叔商量着把六娘娘兄妹三人一起送进了学堂念书，也就那一年，六娘娘记住了她的年龄。
书念的还没有熟悉了学堂的环境时，就听说开始革命啦，什么是革命?革什么命?革命什么?反正都不知道，一股脑学堂不办了。六娘娘和兄妹们都回家去了，那个时候六娘娘正好认识了自己的名字“陆贞琴”。多少年后，陆家的大小姐(六娘娘)因为经常用不着写字、识字、认字，几乎成了半个文盲了，但还是记住了她的姓氏名字。
说六娘娘是大家庭出身，那还确实不能不佩服，真的是有点本事。
比如酿醋的手艺就是六娘娘手把手的教会了全村的妇女，经她的理论及操作酿出的醋，甜甜的酸酸的好吃极了。而六娘娘的手艺就是她的母亲教会她的，以前她家里开有缸房，酿酒卖酒，也自己酿醋做酱。
六娘娘的房子很小，夫妻俩人的住房就是一门一窗户型式，地不大，进门就上炕，靠墙边上搭一层铺，不是住人，用来放杂物，和现在家里打的顶柜一个意思。六娘娘不能生育小孩，可是最爱见个小孩子，每每有小孩子到家里，她就和蔼可亲的给点瓜子、糖果类的小零食，于是小孩子们就经常来六娘娘家串串门，来了有时候还赖着不走，非要等拿上了六娘娘给的小吃才走。于是六娘娘的家成了小孩子们聚集玩耍的宝地，不论是哪个小孩子，一出家门总是朝着六娘娘家的方向跑去，一天不去几回就像没有完成任务似的，六娘娘家的院子里也成了玩耍斗乐的乐园。小孩子多了引来了大人，大人们在干活闲暇之余也会来六娘娘的家里、院里小座片刻，喝口水，抽袋烟，打问打问有没有什么新闻轶事，六娘娘也不嫌人们来串门，还热接热待乐意人们多来坐坐，于是六娘娘的家成了各种消息最灵通的地方。正是因为六娘娘对待村里大人小孩子们的态度好，人缘好，家里院里人多嘴杂，消息灵通，才给六娘娘的儿子结下了一门亲，娶过了媳妇成了家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是这么回事。
有一天，一个蒙人(当地人对后面草原上牧民的称呼，也不一定全是蒙古族)骑着一匹枣红马，赶着一群羊路过六娘娘院门口，向站在门口的六娘娘打招呼：大姐，在家呢，我是从后草地过来的，赶着羊转场去的，谁知道路过你们这个地方连个小水泡子也没有，羊渴的不行了，能不能借你的水斗子饮饮羊?六娘娘一听，忙笑着说：啥能不能，额给你取去。这么多羊，一个水斗子不够用，额再给你找几个，顺便寻几个人帮你提水。说着话眼瞅见二毛眼领着弟弟小毛眼来六娘娘家玩儿，就喊她：二毛眼，快回去叫你大担上水桶，去井台提水，给蒙人帮忙饮饮羊，顺便看看谁没事儿干，一并儿过去。小孩子们受惯了六娘娘的小恩惠，非常听六娘娘的话，也愿意帮六娘娘干活。二毛眼撇下弟弟，一转头一边答应一边跑回家叫她大去了。蒙人一看六娘娘这么热心，高兴的说：谢谢啦，谢谢啦，大姐真是个热心人，这下羊不用受制了。六娘娘一手提水斗子，一手拉着小毛眼说：客气啥了，你赶羊，额领你去井台。说着就走，到了井台边，早有二毛眼大和几个大人在井口拔水，两个饮牲畜的水槽已经快满了。蒙人一看既激动又惊讶，激动的是有这么多人帮忙，惊讶的是一个农村女人传一声话，就有这么多人听话，来帮忙，这得有多大的人格魅力，这得有多大的威信和好人缘昂!蒙人饮完羊再三道谢后走了。
过了几个月，蒙人又来六娘娘家了，这次是套着马拉大皮车来的，车上拉着媳妇、儿子、闺女。一进院就和迎上前来的六娘娘说：老嫂子，我又眊你来了，这次来是和你家攀亲戚来了。原来上次走后，感受到六娘娘的好人缘，好为人，又打听了六娘娘的儿子还未成家，回家后和家里人以及闺女说了六娘娘的好，打算把闺女许给六娘娘的儿子作媳妇，牧区长大的姑娘也不做作，闺女一听也愿意，只是想看看六娘娘的儿子长的怎么样。蒙人又去了一次，打问见六娘娘的儿子正在乡里办的电焊五金厂学电焊技术，自己先去看了看，觉得后生还不错，待人接物有六娘娘的风范，就是个子不咋高。回去后又领着闺女来看了一回，闺女反而一下子看对眼了，蒙人问闺女看对后生啥了，闺女含羞着说：这个后生个子是不算高，可和我也能配的上，脸面白白净净的，可不像爹你和哥哥一样，天天放羊喂马的，太阳晒北风吹，脸就像羊圈里面的羊砖一样，黑黢黢。说完抿嘴笑了。蒙人一听，这是看对了，这就好办了，假装不高兴的说：都说女儿大了不中留，看见个小白脸，一下到嫌你爹脸黑了。闺女敢紧给爹打圆场，赔不是，一路说笑着回了家。
再说六娘娘把蒙人一家迎进屋上了炕，喝水，拉话，早有邻人把在乡里干活的儿子叫了回来，高兴自是不能言表。当下定了日子，娶亲过门。六娘娘高兴的嘴唇合不拢，眼睛睁不开，双手没处放。已成了亲家公的蒙人表示，你们种点地收成不咋样，我陪闺女一百只大母羊，娃娃们成家后她们想在这儿种地、做工也行，想去草地养羊也行，由她们挑。六娘娘听完后高兴的流下了眼泪，一屋子、半院来贺喜的邻里们早已是高兴的不得了，六娘娘高兴的准备饭食，出家门一看，亲家公的儿子早在院子里盘了大灶，灶上稳着一口大铁锅，锅里煮着大块的羊肉。原来亲家公的车上拉着三只刚宰了的大肥羊，特意安顿了儿子在院子里架锅支灶煮手把肉，村里的大人小孩都闻到羊肉的香味儿，顺着味儿来的，来了后又听闻了六娘娘家的高兴事，跑去把白文花小卖部的酒全买来了。
吃肉喝酒全村人高兴了一天。
按照定好的日子，六娘娘的儿子娶媳妇了，可是和亲家公发生了一个小争议。六娘娘家不大富裕，想着借用一辆村里人刚刚买下的小四轮拖拉机去接媳妇。当时的小四轮拖拉机也刚开始有，比较时髦。和亲家公一说，亲家公不高兴了，说铁疙蛋东西不好，还是得用五套大马车接新娘，六娘娘一听着了急，忙说：不要说五套大马车了，村里的马都老弱病残，车也没有那么大的呀!亲家公一笑说：你们同意就好，车马我来准备。六娘娘高兴的说那就好，那就好。也就确定了婚礼细节、流程等等。
娶亲前一天，亲家公派的五套大马车驶进了六娘娘院子里，车上还拉着五只大肥羊，用作婚宴待客。
婚宴自是非常热闹的，不作细叙，只是五套大马车不常见，非常讲究、气派，不亚于现在的高级小轿车。
五套大马车就是五匹马拉的大车，一匹马驾辕，四匹马在驾辕马前拉套。亲家公派来的车非常阔气。五匹马除了四只蹄子是黑色的，身子全是纯纯雪白，晶晶闪亮，每一匹马头的马具上插着一缕红缨，随着马匹的走动而闪闪跳跃。单单是这五匹马就让人开了眼界，真是漂亮，这哪是马呀，简直是神兽么。再看看大车，更是豪华气派，四米多长二米多宽的车子上已经用红毡搭起了车蓬，红毡上又盖了四床绿、黄、粉、红四个颜色的新被子，被子上搭了蒙古国产的立雕牡丹花大地毯，地毯上用编花牛毛绳和车身捆了个结实。车蓬后面用一节枣红色梳妆柜档着红毡，防风又显贵气，车蓬前面是双扇的黄毡帘子，帘子上绣着五福临门，笙笛箫琴，喜庆热火，寓意吉祥。大人们、小孩子们围着马，围着车看着，开着眼界，不时发出赞叹的话语。听着车倌讲大车的讲究，讲马的故事，让人们最记得牢，多年以后还在回味的是五匹马吃草料的方式。车倌卸车后，把马牵出来拴好后，给每匹马头上戴了一个小布口袋，正好在马嘴巴上，而马也开始仰头低头，嘴巴咀嚼有声。人们看着新奇，问车倌这个是干嘛，车倌正在用毛刷子刷马身子，就说这是喂马吃草料了，主要是豆子，玉米等，明天要接新娘子，今天晚上就不能给马多吃草了，怕明天拉稀、放屁了，众人听完后才豁然开朗，连赞神奇不止，乖乖，马都能端着碗吃饭了，神了、神了。
好人缘的六娘娘结下了好姻缘，全村老少都为她高兴着。六娘娘看着儿子儿媳红火的婚礼现场，又流下了激动的眼泪，想起了自己结婚时的恓惶光景。
念书没念几天，世道乱糟糟的，学堂解散了，六娘娘也回家帮工干家务了，好在父亲置办下了十几亩地，刨闹个填饱肚子没问题。做了十来年家务活，地里家里六娘娘都成了一把好手。一天父母亲叫下正要下地的六娘娘，和她说：琴琴，和你说个事儿哇，大和你妈也不愿意这么办，可是也没办法，和你商量商量哇。六娘娘听完后，一下明白这不是商量商量了，这是告诉她该怎么怎么办了。原来六娘娘的哥哥已经快三十岁了，家里人一直张罗着给说媳妇，可就是因为家穷没有姑娘愿意许配。好不容易有家姑娘愿意了，可条件是聘礼要三石小麦，冬天过年再送一颗猪头，猪头已经和六娘娘的二爷爷说好了，她二爷爷养了一头猪，今年杀了先把猪头借上，以后再慢慢还。可这三石小麦是咋都弄不来的，每年刚够个吃饱，有时还要拿杂粮充饥，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，该想的办法都想了，该借的人家也都借了，连上家里的存粮，也只凑下一石小麦，余下的两石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。正好六十里外有户人家想给儿子说媳妇，也就是六娘娘的夫家，六娘娘的爹托人去说了情况后，这家人家愿意出两石小麦定媳妇，于是六娘娘的爹和她说了这个事儿。六娘娘起初是不愿意的，也有点恨她的爹娘，可后来娘给她做思想工作，慢慢地她也就认命了。
一天早上，两个男人推着小推车拉来两石小麦，六娘娘的娘给六娘娘梳了头，穿了件花衣裳，六娘娘就跟着两个男人走了，也等于是嫁出去了。
这两个男人是六娘娘的公公和男人，豪不知根知底的出嫁，六娘娘只能是听天由命了，幸福呀，饱暖呀，都凭命打彩了。好人有好报，六娘娘的婆家也是实在的庄户人，省吃俭用的赞下了几石粮食，给儿子娶了媳妇成了家，并没有亏待过六娘娘，日子过得也还算幸福。
现如今日子好过了，儿子又在自己的好声望影响下找了称心的媳妇，还有那富裕的蒙人岳父，六娘娘真是高兴的睡觉都能笑醒了。
好人缘的六娘娘后半生过上了幸福、富裕的生活。
好人缘的六娘娘活到八十二岁，无疾而终。听人说前一天晚上六娘娘把孙小子喂的吃了饭，安顿的睡了觉后，她自己打了盆水，擦洗了身子，换了新衣服，上炕睡了，再没有起来。
好人缘的六娘娘出殡时，全村老少都来送她，大家伙都哭的很伤心。
